一個是《漫長的藉口》一個是《漫長的告別》,好巧不巧兩部的中文譯名如此相似,前者是面對妻子意外死去卻沒有掉下一滴眼淚的一年,後者則是將光陰拉長至七年,從生到死的過程也成了失智症的代換。「漫長」是時間也是距離,而所謂的變與不變似乎也成為一種課題,之於《漫長的告別》則幻化成即使你變了,親情的愛依舊不變。是的,如此標準化的題材,來到中野量太手中,其質量總能令人哭到不能自己。

2016年由杉咲花、宮澤理惠主演的《幸福湯屋》,不僅拿獎拿到手軟,首次執導商業電影的中野量太,也一舉成為日本明日之星。笑中帶淚加上環環相扣的因果,如同熱水沸騰的愛,來到《漫長的告別》倒也降溫緩和許多,所謂的親情之愛從妻子、兩個女兒與孫子的視角,泡成一杯溫暖卻也回味無窮的好茶,而且還是有酸有甜的水果茶。

過往皆為原創劇本的中野量太,《漫長的告別》則是首次挑戰改編原著,故事從父親70歲生日那天,母親告訴姊妹倆,父親得了失智症開始。她們必須面對自己人生,嫁去國外的水土不服、感情與事業不順,甚至是健康亮紅燈等問題,一方面父親的失智症也越來越嚴重...。七年的時間,在這瞬息萬變的世代,她們學會了好好說再見,以及記住與父親之間美好的點點滴滴。

原著中島京子對於電影劇本只有一個要求,即是「保留原作中的幽默與滑稽之處,其他就請自由發揮」,可想而知,同為創作者的中野量太將全片保持在輕鬆的步調,原本沈重的失智症議題,也只是生活中稍嫌沈重的一部份,哭到一半笑出來、笑到一半哭出來,生命與回憶的重量,在《漫長的告別》成了如羽毛般輕盈的逆風高飛。此外,原著中三姊妹的設定,考量到電影篇幅不僅大膽地改成兩姊妹,新幹線、遊樂園等重要的「告白」也皆為電影原創,一連串如圓般完整的前後呼應,之於電影的畫面感,《漫長的告別》又再次擦亮中野量太的亮度。


從《幸福湯屋》再到《漫長的告別》,關於「親情」命題也從沒有血緣關係的強大羈絆,變成一家四口相互相依的愛。然而,本片依舊承襲前作環繞著「食」、「死」、「川」三大命題。

正所謂一樣米養百種家,家家各有自己的規矩,幸野一家生日時一定會吃涮涮鍋,《漫長的告別》的東一家,則是要帶著「三角帽」吃著蛋糕,不管是在餐桌還是病房,家規之於中野量太,似乎也成為某種圓滿與安定感。不知不覺養成的「家規」源自於父親的想法,與無意之中女兒與孫子皆用銀杏作為書籤一樣,是親情的傳承。此外,「食」作為動詞時,是人類最放鬆、最能說出心理話的時候,因此許多重要話題與告白皆在「食」展開。

反觀嫁去美國的長女麻里,因不善英文、無法加入老公與友人的談話,只能躲在廚房,也暗示著他們一家,一不注意極有可能成為燒焦的玉子燒。次女芙美,因夢想是開一間餐廳,因此「食」的畫面多聚焦於她身上,從餐廳內場再到開了一間小餐車,一連串被嫌棄的葡萄乾沙拉、被加了蕃茄醬的玉子燒、不同於店家的蒲公英蛋包飯、忘記帶走的烤餅乾、賣不完的咖哩,芙美的「食」總是因他人之故,而無法被完食。然而,這似乎也呼應著吃與被吃的概念,一如那塊生日蛋糕,所謂料理人的心意就和東一家之於失智父親的親情一樣,無怨無悔的付出。


《幸福湯屋》是倒數兩個月的性命,《漫長的告別》的倒數則是一連串未知數,失智的「死」沒有預兆,而是腦子逐漸萎縮伴隨著回憶的死去。兩個月的滾燙放到七年,逐漸走向死亡的過程,看似嚴肅的失智症議題,透過親人的視角倒也被淡化許多。與其說是描寫死,《漫長的告別》對於「生」的琢磨似乎更加明顯,被留下來的人該如何繼續活著,與《幸福湯屋》雙葉為了家人們而做的努力相同,只是換了一個方式。因此,本片最後一個鏡頭,是最好的解答,關於活著的人。

《幫老爸拍張照》與《幸福湯屋》圍繞著食與死的命題,皆是對於「活著」的延續,而與之相映的「川」在中野量太的電影中,是不亞於餐桌的重要性。如生命般綿延不絕的流水,是告白父親得癌的死期將至、是告知我不是你親生母親的道別,《漫長的告別》的川,透過父親簡單的一句話,讓芙美重拾一度想放棄的夢想,平衡失智症總是「帶給親人麻煩」的壞印象。於是乎,「水」的概念再度延伸至生命之起源,以及下著「雨」的那天,「爸爸與傘」的回憶。


「我對女兒的印象,還停留在兩歲而已。」
2007、2009、2011、2013,本片以兩年為一時間單位,將季節融入其中,透過家用電話、手機GPS定位、視訊電話,科技的進步對應的是逐漸被拉進的距離,不管是時間還是空間。此外,導演將兩個360度旋轉的鏡頭:70歲生日蛋糕、〈相對論〉,作為老年失智之於「漫長告別」的詮釋。

曾擔任中學校長的父親,從出現多次的夏目漱石〈心〉,以及國語辭典外,愛因斯坦的〈相對論〉似乎也間接指出「每個人的時鐘走得都一樣快嗎?」時間膨脹理論與雙胞胎悖論,搭上火箭的哥哥回到地球後會比弟弟來得年輕,之於《漫長的告別》,坐上火箭的人又是誰呢?

然而或許一如老家外的風景,不管過多久也不會改變,東一家人的親情,不像需要注意快狠準的玉子燒,而是即便消失也會在下一個轉圈後出現的旋轉木馬,一直都在,帶著微笑。


「我太想成為爸爸和媽媽一樣的人了。」
《漫長的告別》不同於《明日的記憶》《我想念我自己》,以失智症患者為主要視角,而是以圍繞其身旁的人們,讓夫妻之情成了只要抬起頭,便能見到你的溫馨,尤以一場在火車上的告白與醫院的相見,成了本片最動人的好牌。

當父親努力對抗時間與病魔時,長女面對的則是夫妻關係與兒子的叛逆,次女則是無法完成的夢想與總是留不住的男友。以得病之人將有一死作為主軸,《幸福湯屋》與《漫長的告別》相似的結構,皆是反轉「死亡」的沈重感,前者是冉冉上升,如熱水般滾燙的愛,後者則是將鏡頭交給未來依舊漫長的孩子身上。關於,人生所經歷的一切苦痛與得失,嘆口氣就沒事了。

最後,揮手說聲再見,さよなら、漢字マスター。

CharMing的投幣式置物櫃

 
arrow
arrow

    CharMi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