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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念念》是一部充滿幻覺的電影,無法「喚」回的過去,無法解「決」的今天,唯有真誠地面對那段念念不忘的漩渦,才能找到「心」的家。

面對過往的遺憾或是心中的缺口,我們總是在尋找一個契機、一個出口,或許《念念》就像藝文版《派特的幸福劇本》,兩個有缺口的圓是無法相互交疊的,唯有彌補心中的缺口,A圓和B圓才能在相交後得出C,以及人性中最美好的愛。《念念》中的人物角色,沒有人有超能力能回到過去,沒有日記、沒有密閉空間、沒有時光機,但是不管是育美、育男還是阿翔,他們都有成為美人魚的勇氣,而往往這僅僅只是一個「念頭」。

「你相信這世界上有美人魚嗎?為什麼選擇美人魚,為什麼童話故事的公主都和王子都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,唯有美人魚只能看著心愛的人和其他公主結婚,自己最後卻幻化成泡沫,成為天空的雲彩?電影中,美人魚雖然只是一個象徵性的符號,但是她代表著愛與勇氣,因為她選擇離開大海用自己的雙腳生活,一種人性中最單純的信念。《念念》中的美人魚,少了童話故事悲慘的結局,卻依舊保持童話的奇幻與純真,這也是電影中最美的顏色。

長期旅居香港的張艾嘉,或許多數人早已忘記張姐是正港台灣人,但是《念念》講述的正是小島與小島之間的故事與拉扯,從台北、台東到綠島,都因為不同的回憶而被賦予不同的意義。「在台灣,有多少人是沒有去過綠島的?」在訪談中張艾嘉就提到,「綠島與台灣間的微妙性,就像這些人的關係。」育男說:「我們都在台灣,但我們也不在台灣。」離島的存在如同父母與子女的關係,可以說是最近卻也最遙遠的距離,綠島成為被遺忘的島嶼。《念念》沒有花太多篇幅刻劃綠島,但是對這對兄妹來說,綠島的存在不單單只是故鄉和童年,更是對母親的思念。父母就像孤島,放手讓子女離開、長大,「這就是愛的代價」但是別忘了,孤島仍然是台灣的一部分,永遠都會在原地等你。

「我現在還搞不清楚哪裡才是家?」從《海角七號》到《大尾鱸鰻》台灣電影持續瀰漫一股本土味,文藝風老早被好萊塢吹散,但是台灣真的不需要「慢電影」嗎?同樣是海島國,日本非常擅長拍攝關於「家」的電影,從小津安二郎《東京物語》到《東京鐵塔:老媽和我,有時還有老爸》、近期的《我們家》,日本的長鏡頭總是不斷定義家的存在,再到2013年新加坡的《爸媽不在家》在金馬獎滿載而歸,其實台灣最缺的就是「家庭物語」,畢竟《不能沒有你》已經是六年前的電影。張艾嘉,最擅長拍攝情感的台灣女導演,在2015年送給台灣觀眾一部《念念》,生活腳步越是快的國家,越需要一部慢電影。

《念念》花了很多鏡頭拍攝台北的天空,因為都市的人來人往讓台北擁有許多故事,不管是為事業打拼的北上的育男、失意的拳擊手阿翔、懷孕的育美,這些角色都是真實且存在的故事。因為是人,所以會思考、會有念頭,而這三個念念包含最真摯且痛苦的愛情與親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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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洛施飾演的育美,懷了男友的小孩卻也因為從小對母親的不諒解,讓她對生孩子產生恐懼。久違不見的梁洛施,台灣對她的印象停留在《刺青》的竹子,但是同樣是中文配音卻成為《念念》最讓人出戲的環節,即便有出色的情緒和表情,搭配不合適的中配實在很難凸顯她的演技。育美這個角色恰似日本電影《第八日的蟬》由井上真央飾演的女兒,同樣是對於家庭的不認同,使得在懷孕後認為自己無法成為一個好媽媽,但是唯有當你願意勇敢面對自己心中最深層的傷,你才能由內而外的去愛自己和愛別人。

育美的角色設定是一名畫家,而電影中的油畫是由飾演母親的李心潔所繪,而畫作的確為《念念》增色不少情感,因為創作是最能表現出人類情感的代表,也深深左右電影的情緒。為了呈現梁洛施對母親的愛和怨,及她對肚中未出生生命的各種情感,李心潔採用大量的線條、漩渦及鮮豔的色彩象徵愛恨糾結的情緒,「就很像我們心中有著很多魔鬼一樣,每個人會陷在其中出不去」,李心潔解釋。另外一幅紅色的漩渦,則是由梁洛施和李心潔合力完成,演員不只進入到角色更進入角色的情緒。電影中,當育美開始創作畫畫時,藉由電影的剪接、音效和配樂,角色的情緒帶動《念念》更帶動觀眾,這是畫作在電影中最不可或缺的功能,也是將情緒直接投射給觀眾的超能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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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,張艾嘉應該有念能力,就像動漫獵人Hunter x Hunter一樣,每個角色和演員之間都有一層特殊的「念」,《念念》的美術指導蔡珮玲,將每個角色賦予不同的顏色,帶有靈氣卻又飄忽不定的育美是深紫色;將拳擊視為人生中心的阿翔是暗紅色;在乾枯的道路上尋找中的育男是橘黃色,角色的張力和刻劃,就在演員的「氣」與「念」之間,散發一道道出刻劃人心的光芒。即便演員和角色之間少了突破和衝撞感,但是這種真實加上導演挖出演員內心深處更深的情緒,唯有張孝全和柯宇綸,才能演出育男和阿翔的角色。柯宇綸,不是驚艷,而是更上一層樓。

「有沒有一個人,你以為忘了,卻影響你一輩子。」這句話,讓我想到《春嬌與志明》的經典台詞「我很努力的擺脫張志明,但是到最後,我發現我變成另一個張志明。」人的腦袋是複雜且健忘的,但是如果以「非學術而文學」的方式來說,腦袋是拿來思考的,唯有「心」是拿來記憶的《念念》中的角色都以堅強的姿態去忘記另外一個人,但是在心靈的創傷尚未康復前,他們都以一種假裝我很好的方式活著,直到他們找到一個「出口」。《念念》彷彿一扇窗戶,當我們關上心中的大門時,《念念》卻以一種溫暖的方式為觀眾開了一扇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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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而為人無須抱歉,因為所有的挫折、遺憾都是生命的歷程,所以有些人需要看心理醫生、有些人需要找人陪伴傾聽、有些人需要一本《心靈雞湯》,但或許你只需要一部電影《念念》,引領你進入早已遺忘的記憶。在男導演猖狂的台灣,張艾嘉成了國片的清流,拍攝出人性最細膩的情感,從這一代連接上一代,《念念》不只是故事更是一段心靈療程。短短兩個小時的電影,將近一個半的鋪陳,不能說乏味、枯燥,因為《念念》就像一台挖土機,必須慢慢挖才能抵達地心,才能讓岩漿一次性噴發,如同觀眾的眼淚。當劉若英演唱的片尾曲「念念」一放,『不在乎卻不能忘 太在乎念念不忘』『未完的故事繼續說著 念念不忘』,感人的電影其實不用像《螢火蟲之墓》、《七號房的禮物》一樣,而是近乎能touch人心的情感,直到電影結束《念念》始終以溫暖的手掌捧著觀眾的心、拭去觀眾的淚。

除了久未復出的導演張艾嘉外,其幕後團隊更讓賦予《念念》不同的光芒,多次入圍金馬獎最佳美術設計的蔡珮玲;金馬最佳電影工作者的剪輯師陳博文;台灣音效師之首杜篤之;來自香港多次入選國外影展的梁銘佳,這些優秀的幕後工作者完全在電影中嶄露頭角。尤以《念念》整體的音效設計,將畫面與回憶的橋梁以最直接的聲音連結,想必今年金馬獎《念念》的幕後團隊肯定會滿載而歸。片尾曲念念找來最會由內而外唱歌的劉若英詮釋,就像歌詞說的「未完的故事就繼續説著,念念不忘。」在兩小時的奇幻歷險中,以念念一曲拉回到現實與觀眾的真實人生。

在毫無防備誤以為是愛情電影的前提下,《念念》就像大浪過後的彩虹,探討世代與家庭以及每個人心中那些念念不忘的念。念念,Murmur Of The Hearts,心中的呢喃總有一天會被聽到。

  

以下節錄導演張艾嘉的訪談: 

「這些角色們所找到的和解,就是與自己和解;所以這裡的對話,都是和自己發生的。」生命中的遺憾很多,但常常來不及得到和解。「我想多數人都是找不到和解的方式,但那偏偏又是心中最渴望的。」如是角色們走進了魔幻的場景,在如夢似真的情節裡得到平撫,「他們讓這不真實的事情永遠留在腦子裡,希望它是真實的,然後就覺得放下了。」有人要迎接新的人生階段,有人要重新面對未來,「每個人都是要長大的,都是要往前再走一步的。」張艾嘉說。

「每個人多少都帶著遺憾成長,你心靈中一定有過缺少什麼的時候。」年輕時或許是經歷尚淺,而氣力太多,選擇對著世界橫衝直撞,挖來一塊又一塊,試圖填進心底,「但你在某個時候,已經不再向外找,而是向內找了。」張艾嘉說得緩慢,笑得沉靜。問她難嗎?「往內比較痛。」她停了半晌。「因為你就是要面對,要把你的好與不好,過去、未來與現在,全部都要赤裸裸地呈現,與自己對話一次。那是比較痛的。」對她來說,《念念》無非是一部痛的電影,一種往內挖的痛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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